還是任聲先出聲的：“我記得應該是大一或者大二的時候，有一次我做夢夢見我們高中班主任老王了，班上正在準備運動會開幕式，每個班進場的時候都要表演。老王為了給我們造勢，不知道從哪兒借了廣場舞專用的音響。”

程覆輕笑：“確實像他會做的事，然後呢？”

“然後班上同學就很鬧騰，撒歡了玩兒。”

程覆嗯了一聲，沒接話，想等她繼續說下去。

等了一會兒，才等來一句：“其實我記不清了。”

程覆想扭頭看看任聲，可怕她又背過身去，於是繼續盯著天花板。

“其實我記不清了。”

有些久違的一句話，好久都沒聽任聲講過了。

高中的時候每天早讀結束後的課間，任聲就會跑到他座位旁跟他聊天，很多時候都會說到昨天晚上她做了什麽樣的夢，夢裏是什麽有意思的或者沒意思的事，再或者是什麽恐怖的夢，她還被嚇醒了。

夢裏的她有的時候還會意識到這是在做夢，於是在夢裏對自己說第二天要跟宋綿講，要跟程覆講。可十次裏有八次她醒來後都把夢的內容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幾句，最後再加上一句其實我記不清了。

張斌每次上完早讀課都很困，或者說上早讀課的時候就已經很困了，下課鈴響立馬就會趴著睡覺。偶爾他會被任聲吵到，聽到這句話就擡起頭來跟任聲說一句‘那就別打擾我睡覺了’，然後又馬上趴到課桌上繼續睡了。

這時候的任聲會狠狠地瞪張斌一眼，哪怕知道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怒意，然後再訕訕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畢竟她也知道打擾別人睡覺不是什麽好事。而這時候的程覆通常是一面拿著筆在做題，一面聽著任聲講話，偶爾回應她一兩句，記憶裏的他似乎總是帶著笑意的。

後來程覆也曾想過，什麽時候任聲可以在他身邊醒來，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拍拍他，聲音是小聲並且有些沙啞的，跟自己說昨晚我做了個夢，趁現在還記得的時候講給你聽。

任聲或許會講著講著又睡著了，然後一覺起來夢的內容也忘的一幹二凈，或許是他聽著聽著也慢慢地睡著了，然後醒來的時候被任聲抱怨自己都不聽她講話。

也許就是現在。

程覆扭過頭看任聲一眼，然後翻身背對她。

“很晚了，睡覺吧，記得做個好夢。”

然後早上剛醒來的時候就可以告訴他。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

任聲以為自己會很晚才睡著的，畢竟下午睡了那麽久，晚上又已經睡了一小覺。宋綿給她發微信，問她現在什麽情況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旁邊還有一床為程覆準備的被子，所以她回了一個再見的表情包，就沒再理宋綿了，知道她一定會回覆，幹脆就把網絡給關了，開飛行模式。

昨晚程覆翻身後跟她說完‘很晚了，睡覺吧。’之後好像很快就睡著了，任聲看了一會兒他的後腦勺，好像沒多久也睡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能睡，可能她真的很喜歡睡覺吧……

半夜的時候任聲醒了一次，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才淩晨三點多，眼睛習慣了一下黑暗，任聲才發覺旁邊躺了個人。她當時差點把手機砸到程覆的臉上，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

其實任聲之前和宋綿一起睡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畢竟她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睡，半夜突然看到有個人躺在自己邊上，任聲的腦洞是絕不會往好的方面發展的，所以每次半夜醒過來的時候自己的睡意都會被還沒反應過來的腦袋給嚇跑，一如現在的情況。

任聲等著自己的心跳恢覆正常，拿起手機開了網絡看到有之前宋綿回覆的微信：

“正忙著不好說話嗎？”附加一個笑的有些猥瑣的表情包……

想也知道宋綿當時的腦子裏應該是一些兒童不宜的畫面，於是她開始回覆宋綿：

“你已經睡了嗎？”

“我剛剛在睡覺，現在醒了，睡不著了，好無聊啊。”

“你要是現在能回我，我就把我現在的情形告訴你。”

“不，我拍給你。”

理所當然的收不到宋綿的回覆，於是任聲又得意的發了幾條：

“周六的夜晚你竟然睡得這麽早？果然是沒有男朋友的人。”

“女人，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麽。”再附帶一個無奈聳肩攤手的表情包。

任聲想著明天上午宋綿收到微信後好奇又懊悔的樣子，就忍不住樂。

任聲樂了一會兒放下手機，看到了程覆熟睡的臉，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平覆下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程覆的睡顏，高三的時候為了節約時間，大部分人吃完午飯就回教室裏繼續學習，困了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兒。任聲和程覆也是這樣，中午的時候老師不在，張斌很有眼色，會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任聲。

兩個人會各自做卷子，有時候程覆也會給任聲講題，總而言之都是安靜又溫馨的午後時光。兩個人都有午睡的習慣，如果覺得困了就會趴在課桌上小睡一會兒。

任聲比較在意自己的形象，生怕自己睡覺的時候嘴歪眼斜，不堪入目，她還想過萬一自己一不小心張著嘴睡著了，還留了口水，多麽……不合時宜啊。

雖然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但絕對不是沒有過，所以任聲要麽是枕著額頭，臉朝下睡，要麽就是拿校服把臉蓋著，否則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臉朝著程覆的方向睡的。

程覆倒是不在意，那時候任聲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睡覺的樣子，高考前最後那幾天，好多同學都明目張膽地把手機或是相機拿出來拍照，不管是學校、教室、老師、同學還是其他什麽的，能拍的都拍。好在他們班的老師都比較善解人意，充分了解大家的心情，基本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他們，班主任還叮囑過他們千萬不要被教導主任抓住了。

任聲也拍了不少照片，程覆嘴上雖然不說，但是任聲知道他不喜歡拍照，所以就會趁著他睡覺的時候偷偷地拍。

現在看程覆睡覺的樣子，和那時候也沒什麽不同，從眉眼到表情，都能讓她想起那時候的程覆，可現在和那時候的心境卻好像不太一樣了。

為什麽會讓程覆留下呢？

任聲知道他是自己的男朋友，這樣沒什麽不對的，可他們倆互相都沒提過這個話題，任聲之前不覺得，現在回想一下，好像他們都很刻意地避開這個話題。

她也不知道是該慶幸程覆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並且尊重了自己，還是該苦笑，畢竟是自己的抗拒被程覆察覺了。

任聲最近好像一直處在這樣的矛盾中，親密時總覺得一切都很好，會被程覆的體貼與牽掛而喜悅，會為兩人的默契而感慨。可她時不時的都需要叫自己冷靜一下，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太過沈溺於其中，想一想那個暑假，想一想自己幾次痛哭時的無奈與憤恨。

她就這麽不停地在兩種極端的想法中搖擺，她都開始疑惑，這樣需要提醒自己時刻註意的戀愛，到底可不可行。

她覺得自己似乎變得有些奇怪了，她也知道有這樣的想法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

任聲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著事情，不知道自己是幾點又睡著的，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覺天已經亮了。

好困啊……

任聲迷迷糊糊地想著，發現自己現在是面朝著窗戶的，雖然拉上了窗簾，可對於剛睡醒的人來說還是覺得有些刺眼，於是任聲翻了個身打算接著睡，結果睡眼朦朧間看見了程覆近在咫尺的臉。

任聲在心裏罵了一句“我去”，一下子清醒了，心也跟著加速跳了起來，任聲努力壓住自己想要翻身坐起來的沖動，讓自己冷靜下來，以免吵到程覆。

任聲看著程覆還閉著眼睛的睡顏，根本沒空欣賞，腦袋都不敢動，用餘光去瞟周圍，看一下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然後她發現自己和程覆蓋的是同一張被子，還是昨晚她給程覆拿的那床被子。

任聲在心裏繼續說著臟話，怎麽會和程覆睡到一個被窩裏去呢？自己的被子呢？她原本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才拿兩床被子出來的啊！

任聲閉上眼睛深呼吸，盡量輕手輕腳的讓自己從被子裏出來，生怕自己會把程覆驚醒，好不容易雙腳踩在了地上，她發現自己的被子也在地上，任聲想了想，應該是因為床上有兩床被子，空間太小，很容易導致被子大半張的掉在床邊，然後順勢掉下去就更容易了，她可能是半夜被子不小心掉到床下，自己覺得冷，順手摸被子就摸到程覆那裏了。

任聲真的很想重重的給自己的腦袋一下，怕聲音吵到程覆，只能使勁戳了戳，算是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了。

任聲站在床邊找拖鞋，發現沒有，然後想起來昨晚上是被程覆抱進來的，拖鞋應該還在沙發那裏，於是光著腳走到門口，輕輕把門帶上，結果到了客廳發現沙發那裏也沒有，任聲覺得奇怪，在客廳找了一圈都沒有，於是沒辦法，又去開了臥室門，好在她開門進去的時候程覆的眼睛還是閉上的，她發現自己的拖鞋放在程覆睡覺的那一側的床邊，她剛剛只找了自己那一側的床邊，沒有找到就以為拖鞋在客廳了。任聲不得已又走進去，彎腰去拿拖鞋，想說出去再穿，免得吵到程覆，結果起身到一半發現程覆已經睜開眼睛在看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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